Sunday, 23 June 2013

白韻琴細說霍大班

日期: 2013年6月
原文: 東週刊

和黃前總裁馬世民先生(Simon Murray)的人生可謂精采萬分,一九四○年三月廿五日英國出生的商人、探險家、生意奇才,曾當僱傭兵,創業後李嘉誠收購他的公司並把他羅致旗下,擔任由馬開創的「和黃企業」董事總經理。馬世民一九八四年到九三年把和黃跨國企業處理得有聲有色,包括收購加拿大赫斯基石油、香港電燈,引進流動通訊服務等,和黃做得有聲有色有大利潤,但馬世民並沒有滯留,又在他生命中創造新事業與嗜好拓展,去到另一個境界。傳媒報道一有趣事件實錄,當馬世民與記者經過李嘉誠豪宅,沒多久再經過他的承繼人霍建寧著名巨宅——那比李先生家的還巨大豪華的「城堡」時,馬笑道:「當夥計的巨宅比老闆的還大,可要小心處理了……」

馬世民深明人性,也有很多叫人艷羨的人生哲學及經驗,可惜我本人接觸得比較多的,卻是馬的繼承人霍建寧先生,最近碼頭工人罷工三十多天後,霍作為碼頭運輸「後台老闆」、頭號大班,出來發言時,各界都感到奇怪,怎麼霍大班沒有半點憐憫之心?還「惡形惡相」,平白無故被群眾「鬧爆」?

這讓我想起在和黃屬下新城電台工作時的往事。九三年時我在北京人民廣播電台用「國語」主持《盡訴心中情》,很幸運不到數星期已經在北京城「火起來」(當地意思是紅得火熱)。北京人晚飯時已頗多人在談論我節目的內容及我的處理方法,大家都奇怪這是個甚麼人?

一口流利道地國語,思想及說話方式卻與中國大陸同胞大相逕庭,而打電話到直播室的,有解放軍談六四、有群眾談男女關係、談文化革命流傳下的影響、家庭中奇形怪事等……很快,引起部分領導人聞聲而覺得「好奇」,要向有關部門要我的節目錄音帶來聽;想知道一個甚麼清談節目,可以改變人不看電視不聽主流傳媒,卻聽北京電台一個外來人主持的電話傾談夜間小品?

與此同時,我一位做廣告公司的朋友陶威廉(黃子華《棟篤笑》開創時的顧問及時裝設計),來北京找我,要我為新城電台主持節目,陶包攬起廣告及製作,開始時是在AM頻道一○八三播放。我雖然很享受在北京做節目,因為群眾熱情,對我很是寵愛,又可以操練我那頗標準卻不太流利的各種北方方言,雲貴川、寧夏、江南北、上海話等。

因從小家中有四方國民黨人來停居三數月,然後轉到台灣,聽他們閒談時學會了,卻不知是哪方語言。這回可向來電的聽眾問他們這是何省何地方言,而他們所細訴的內心世界和經歷,也是我從來想像不到的,比喻論文革時的人際關係、處世對人態度;這些,我唯一有所接觸的,是看吳天明導演的電影。

但是,聽眾們的熱情及貼身追蹤,也對我造成騷擾。查到我住哪間酒店或在哪兒游泳,不管何時何地都來貼身諮詢,連清潔房間的阿姨,也會凌晨六時來按門鈴問家事,我天天換房換酒店,然後北京電台因為上級要聽我的錄音帶,要我轉直播為先錄音。因此,我決定馬上封咪,接受陶的邀請,那時大部分傳媒——中國的《青年日報》、美國《時代週刊》、英國的BBC專訪、探討,意大利的報章及時裝雜誌、英國《觀察家日報》(The Observer)特派專員為我做全版圖文並茂的訪問,頗讓我不知所以然。為此,即使陶威廉的邀請並非來自新城電台的外籍CEO或台長,我都願意馬上離京回港。

在新城電台做節目,由AM台轉到FM,廣告商與行政部的紛爭與角力,無日無之,我雖只做主持不管其他,仍然受到影響。既使因離開商台四年,另有渠道做節目感到高興,卻也為這新電台的混亂和人事,感到可惜和無奈,因我回港不久,陶威廉離開,新城從美國銀行請來的行政總裁Morris留我,並轉到FM台,調動轉變,無日無之。

因此,在一公開場合,聽李嘉誠先生誠意讚賞我做節目,無奈反應:「過獎,李先生,看來這電台很快執笠!」因我不知道新城電台是和黃旗下,還有潘迪生、鄒文懷等股東,那時,還正是馬世民離開,霍建寧上任……

我無知無心反應,李先生很詫異,馬上關切地問:「你認識霍建寧吧,他等下會找你的,你留點時間和他見個面……」而我,也沒細味,跑到附近的Joyce Boutiqu做window shopping去了。

再上一期因馬世民Simon Murray而談及霍建寧,回說見到李嘉誠先生的當天下午,果然收到霍建寧先生的電話,語氣有些急躁,他說:「李生要我找你談新城電台的事,你在哪兒,我馬上來找你行嗎?請告訴我地點。」我其實無所事事在逛Joyce Boutique,沒有體面地方招呼人,只好說:「不如你告訴我你的地點。」

原來就是附近和記大廈高層,門打開,無敵美麗海景,看情形,整層由一個人享用,巨大而精緻,還未看清楚,就被請到霍大班的私人辦公間,當然也是巨大海景,霍先生維持禮貌地說:「我今晚就要搭夜機轉去南美,李先生要我馬上見你談新城電台的事,請問有甚麼高見?」

我還未及開腔,他補充道:「和黃諸事我接收過來,很快就理得清清楚楚,公司也在賺錢,唯獨是新城電台,從來都是虧本,一年才數千萬帳出入,太濕碎了,但做生意虧蝕多少都是沒面子,我也為這事見過超過百多人,你有甚麼高見?」語言頗客氣,卻神情急躁:「我今晚要上機,一去上月,還有很多事急於處理,而且我也同很多人商討過,過去功過不計,希望你能精簡些,最好說出該如何處理。」

他斬釘截鐵,我也很簡單地回答:

「一.把新城半中半西的中英雙語台,如主持人會說:『goodbye記得我;when you away, goodbye記得我;一日又one day,雀仔singing summer is coming goodbye請你記得我!』這樣半中不西、內容貧乏膚淺缺少聽眾,節目馬上要取消。

「二.把所有年薪超過百萬還有半山貴價房屋及私家車津貼的外籍主持及行政人員革職;節目沒有合理回報及權威性者立即停止。

「三.把節目劃分周末周日及星期一到五的橫線處理,每小時計算收支,缺少廣告收入者立即替換,周六日的音樂節目沒有唱片公司廣告支持者都要改組等等;幾項膚淺沒有內容,只為台長做『秘撈』,其本人及朋友自我陶醉節目——半中西眾多主持人的節目,必須取消。」

所說的不過三兩分鐘,霍大班聽了拍拍枱子說:「我聽了很多很多建議,沒有幾個令我動心,你這幾點倒貼切簡單,這樣吧,我今晚上機,回來馬上找你!」(其實這只是點小計,關鍵性的尚未能談到。)

寫了很多很多後來發生的過程,都一一畫掉,雖然奇趣極有可讀性,但我都畫掉因為只想寫與霍建寧開會的情形——霍大班每次都不耐煩,老是重複說:「這生意trivia(瑣碎),浪費我的時間!」

我嘗試游說他:「生意額雖小,但可以影響很多人,足以改變人思想行為,鄒文懷喜歡AM台,是要影響無遠不至,我做AM台時,有阿塞拜疆華僑來電話,也有菲律賓監獄中打來的電話,後來在菲冤獄裏逃回港的區永祥及黃銓明對我說,他們坐牢的時候,常常聽到我主持的《盡訴心中情》,但必須要給獄卒一些錢,而這些錢,是謝偉俊本人及代旅遊界帶給兩位的,他們情願吃少些,也要聽精神食糧……」

我有我說,相信霍大班並不一定聽得進,每次重複他的不耐煩——生意太小,我總忍不住對霍說:「影響力及培育眾生,更是重要!」相反地,李先生清晨六時來電話,謝偉俊敲醒我:「清醒過來,李嘉誠來電話。」

「天還未亮,別開玩笑。」我清晨做完節目,回家清洗後已凌晨二時,真不太清醒。

「是他呀,李先生說新聞報道出了毛病……」謝偉俊再次敲醒我。

我只好接聽,向李生埋怨:「咁早呀,李生。」

「不早了,我打波時聽到……」

本人馬上抖擻精神,向李先生報道及解釋,李先生又打conference call(電話會議)找來霍大班,要我向霍講解,然後,霍大班掛電話,處事去了,我對李先生說:「李生,你這樣,會為我招來殺身之禍!」

「放心,我看着,不會有事!」

後來,新馬師曾妻子祥嫂弟弟八舅父,四名兒女小艾、翠玉、兆尊、兆榮等,到我的節目《盡訴心中情》,多天來報章及雜誌反應熱烈,收聽率全港九無遠不至,廣告暴增,的士數十架停在黃埔新城電台周圍,司機兄弟們情願不做生意,也不放過精采片段,我與謝卻被停咪,《壹週刊》以霍建寧及我做封面,報道一些連我也不知的幕後情!(然後呢……)

唉,我的愚蠢真是不可原諒。包括寫這些舊事,因為有看到初稿的細心同事,說霍先生了不起啊,可能無綫電視也由他主管,你吃了豹子膽?還是不想在香港行運或做傳媒?根據資料霍大班那些年到今年,年薪加紅利都超過三億港元,難怪他認為整年收支不足億的生意,太trivia(瑣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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